上一次台风天,酒吧班人拿毓泰开了玩笑,之后又定了一次外卖,指名要毓泰送。
毓泰送到了酒吧,那班人给足消费,半开玩笑的跟毓泰道了歉。
毓泰说了声哦,毫不犹豫的收下小费。
酒吧那班人大奇,还以为会看见一个眼红红好倔强的少年仔,会拿钱丢地上,气愤愤的说我不会要你们的脏钱!
毓泰听见那班人这样问自己,头也不抬的把零钱叠好收进钱包,说,干嘛要丢,挣钱很辛苦的,钱又没有错,再说,我收钱又不妨碍我在心里骂你们。
一班人笑成一团,觉得毓泰很有意思。
毓泰倒是无所谓,这班人肯多叫几次外卖,自己的提成也会多一些。
一来二去,大家又都是没有恶意的年轻人,就算混得半熟。
有人问毓泰,喂,你是真的痴心暗恋阿bill?
bill在吧台喝酒,听见这句话,便扭头过来看毓泰。
其他人也等毓泰回答,而毓泰正认认真真从保温包里拿出烧烤,说,不是啊,我是崇拜bill哥。
旁人听见这个回答,一想也对。毓泰送外卖来酒吧时,哪一次不是看见bill被那些又A又O的簇拥,如果是痴心,还不伤心到死。
毓泰拿完烧烤,点清了单子,背上保温包要走。
和bill的目光遥遥相触。
毓泰神色好正常的转开脸。
bill挑挑眉,这个小孩真了不得,撒起谎来都是这么脸不红气不喘。
这晚,bill踏进酒吧,就看见一帮人围着毓泰。
毓泰的外卖制服被脱掉,套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,好似学生仔穿大人衣。
“喂,”bill说,“搞乜啊?”
酒保大D和毓泰混得最熟,这时候搂住毓泰,“今次毓泰威了,攞咗全港奖学金,明天要上台拿奖,我们帮他选衣服咯。”
毓泰低声说,“都说了不是的……”
大D用力拍一下毓泰的肩,“哪里不是!毓泰,平常没看出来,你是状元来的?”
bill走过去,看见毓泰脖子上一个领带被扎成打结章鱼一样的一团,看不下去就伸出手解开,问,“什么奖?”
毓泰抬起下巴,方便bill解开领带,说,“不是颁奖,是一个演讲比赛,没有大D哥说的那么夸张。”
bill说,“全港的?”
毓泰犹豫了一下,想点头,却被bill一抬手托起下巴,于是只得维持抬下巴的姿势,“是。”
bill挑挑眉,“那是很不错。”
毓泰有点不好意思,“还好啦。”
bill的手指修长,灵活的绕来绕去,不一会儿就将领带捋顺了重新打好,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给毓泰看一看。
毓泰对着镜头瞧一瞧,嘀咕,“这样还差不多……”
bill轻轻拍一下毓泰的后脑勺,“说谢谢。”
毓泰捂着后脑勺,挠了挠,“谢谢bill哥。”
全港高校的颁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本地新闻有报道。
酒吧的一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,大D一边擦酒杯一边过来瞄两眼。
毓泰出现在画面上,连bill都被拽过来观战。
少年的身形高而瘦,挺拔而单薄,但眼神明亮而坚定。
乔木初生,而向光。
毓泰一队大获全胜。
酒吧众人鼓掌欢呼,闹到半夜打电话去定外卖,居然还是毓泰。他结束比赛就赶回来打工,一帮人是又气又好笑,干脆叫多两倍夜宵,再打电话给烧烤店老板帮毓泰请假。老板也为毓泰高兴,一口答应。
毓泰两手捧着苏打水,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叼吸管。安安静静的看群魔乱舞,心里叹口气,这帮人就是找个借口胡闹。
闹到将近凌晨,总算消停。
大D恪尽职守没有喝酒,保持清醒直到最后,叫车的叫车,找人的找人,把那班烂醉鬼一一解决。最后把bill塞给毓泰。
毓泰慌忙架住bill。
大D赶着关门,把bill的地址报给毓泰,再推出酒吧,敷衍的说,“呐呐,难得机会,照顾好你偶像。”
毓泰看着一身酒气的bill,再看看冷酷无情的在自己面前拉下卷帘门的大D,只得架着bill回去。
bill住在流芳街,街边是老式唐楼,没有电梯。毓泰扶着bill一阶一阶走到家门口,进了门,已是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。
毓泰帮bill扶到床上躺好,看见bill皱一皱眉,犹豫了一下,就去盥洗室,绞了一把热毛巾,小心翼翼帮bill擦脸和脖子,其他地方都是雷池,不敢看,不敢碰,不敢想。
再去烧了壶热水,他想,等热水烧好,凉一杯在bill的床头柜上,自己就能走。
客厅一张桌上放了四五个杯子,有高有矮,有些是喝过酒,有些是积了灰。
毓泰忍了一会儿,没忍住,轻手轻脚开始收拾起屋子。
从沙发上抱开一堆衣服,落下一张红框的处方单。
毓泰弯腰去捡,然后,愣了一下。
bill醒来,宿醉让喉咙发干,顺手拿起杯水喝下去,水犹微温,喝了半杯下去,才好受许多。
掀开被子下床,bill才觉出不对,谁准备的水?
昨晚在酒吧里,大家开心,自己喝得有些多,然后……他隐约想起昨晚的片段,便走出卧室,来到客厅。
天色大亮,家中没有其他人,但是可见收拾之后的整洁有序。
bill失笑,但没一会儿,笑容便消失。
桌上放着一张处方单。
bill喉头如同忽然被重重击中。又痛,又呼吸困难。
他忘了收起来。
毓泰看见了,也知道了。
那天,自己去看毓泰,在毓泰家里吃了一碗面。
然后,第二天,自己去做了手术。
不该存在的,已经彻底解决了。
黎明未明,拂晓未来。
处方单被少年紧握得变形。
少年蹲在地上,一手握着处方单。一手捂住嘴,竭力哑忍,忍到浑身颤抖,眼泪一颗颗落在瓷砖地面,都不允许自己发出一丝哭泣声。
毓泰浑浑噩噩回到家,倒在床上,看着天花板。
老房子的天花板,有漏水之后留下的污渍。
这间老屋装修不好,方向也不好,坐南朝北,西晒的时候,热的人一头一脑的汗水。窗户又漏风,台风天就好冻。
自己是这样的生活,这样的条件。为什么那一天还要鬼迷心窍,为什么还要连累bill?
自己就算说一千次对不起,一万次对不起,又能够弥补到什么?
他抬起胳膊,遮住眼。
渐渐的,胳膊底下泛出水痕。
这个少年用切肤之痛明白到,什么叫做后悔。
人,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。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弥补。
然而,后悔不是悔恨自己做错了。而是明知道自己做错了,却没有办法弥补。
酒吧里。
音乐声依旧。
酒水也依旧。
但就是很没意思。
酒吧那班人懒洋洋打个呵欠,“喂大D,弄点新鲜嘢。”
大D擦着吧台,“你休养下吧,看你眼圈,青过上海青,小心肾亏。”
有人且的一声,“算了,叫毓泰过来。”
大D说,“唔玩了,人家打工,正经挣钱搵食。”
有人回答,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们叫个夜宵,让他来送,不犯法了吧?”
几个人凑了个烧烤海陆空套餐,点名要毓泰来送。
不到半小时,毓泰就背着保温包出现在酒吧门口,低着头一样一样分食物,也和其他人聊几句天。
他今天的态度很安静,酒吧客人抱怨,搞乜啊,连毓泰都没精神。
毓泰背上保温包离开。走到门口,坐上摩托车,正要戴上头盔。
一辆车在身边停下。
下车的人是bill。
两人措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。
毓泰飞快的垂下眼,要戴起头盔,但手在发抖。
bill张了张口,“……毓泰。”
毓泰低声说,“bill哥。”
bill问,“最近没看见你,很忙么。”
毓泰说,“是,有几门功课,比较紧。”
bill说,“那,也要注意学习,不要太辛苦。”
毓泰点点头,抓紧了头盔,“……bill哥,手术的钱……”
气氛陡然僵硬。
bill清了清嗓子,说,“不用了。”
毓泰顿一顿,“噢。”沉默片刻,他说,“那我……先走了。”
戴上头盔,少年跨上摩托车,催动油门离去。
bill看着远去的车,不自觉的叹了口气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时光偷转,又是春暖花开。
过年时候,酒吧老板全家移民,想把店盘出去,大D索性定下来,资金不够,bill就入了百分之三十的股,算是半个老板了。
毓泰考上港大,依旧在烧烤店打工,送货来的时候也会帮大D搬搬酒,清理垃圾,修下灯管,偶尔都能帮忙调个酒,都快成了半个不要酬劳的十项全能临时工。
大D知道最近是毓泰生日,就张罗着办场生日派对。
bill嗤笑,“喂,是你们自己想找理由蒲吧?”
大D挥挥手,“都一样,你是他偶像来的,要不要表示一下,定个蛋糕?”
bill好笑,但想了想,说,“……找多几个Omega。”
大D说,“有你这个生招牌,驶乜找?”
bill说,“年轻一点,干净的。最好,是正正经经的小Omega。”
大D看看bill,了然了,“照顾你个小fans?得,包在我身上。”
那件事之后,bill身边依旧伴侣轮转,依旧坐定油尖旺的名O实A的头把交椅。
但毓泰身边始终冷冷清清,他的安静与沉默,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的alpha。
生日派对晚。
大D还真的找来五六个年轻又面嫩的Omega,有几个快到发情期,信息素淡淡溢出,又芬芳又甜蜜。
bill留意毓泰。
毓泰和其他人玩成一片,也吹蜡烛,也切蛋糕,被奶油抹了一脸也都笑吟吟。
但是,大家闹起来,他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,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,一个人离开了酒吧。
来到酒吧门外,毓泰长出一口气,抬起手腕看一眼表,应该赶得上末班车。
“毓泰。”
毓泰一怔,回头过去,看见是bill,便道,“bill哥,你帮我同大D哥还有其他人说一声,我有事先走了。”
bill犹豫,“你……”
毓泰说,“我玩的很开心,但是明天有考试,要早点回家。”
bill迟疑的说,“你不要多想啊,我们只是……那几个人是……”
毓泰先是疑惑,然后恍然,笑了笑,“我知道,我明白的,大D哥和bill哥,你们是为我好。我会去交朋友的,你们放心。”
bill有一丝尴尬,为了活跃气氛,便说,“交朋友的时候,你知道分寸,小小年纪,不要搞出人命”
毓泰的脸上有一瞬间,神情空白。
bill后悔自己一时嘴快。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,摸出了身上的烟,摸了一支出来,在手指倒来倒去。
还是毓泰嗯了一声,笑了笑,“我又不是笨蛋,当然知道吸取教训么,没事的话,我先走了。”
bill含糊点了点头。
毓泰神情自然,退了几步,再转身离开。
bill看着毓泰的背影。
毓泰走出一段路,忽然回过头。
bill愣了一下,手中的烟,险些落地。
毓泰与bill四目交接,露出微笑,挥了挥手,“bill哥,掰掰。”
酒吧生意蒸蒸日上。
大D和bill索性盘下另外一家做分店,重新装修,两位老板亲自上阵。
毓泰也来帮忙。
大D已经习惯毓泰这个编外人员,每天连叉烧饭都多叫一份,反正毓泰再晚都会过来帮忙收拾。
周末更是全程到场。
毓泰戴着报纸折成的船形帽,很努力的拿着油漆刷。
bill累了一个上午,现在就盘腿坐在铺了报纸的地板上,吸着毓泰带来的冻奶茶,说,往左边一点。
毓泰便去刷左边墙面。
bill眯眼看了看,不对,右边浅了一点点,补。
毓泰就去右边补墙面。
大D说,毓泰,你可以不用管他的,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吧?雇童工犯法的。
毓泰抬起胳膊,擦擦额头的汗,笑着说,满了已经,其实也还好,我只是帮帮忙。
bill挑眉,说,你听见了?人家是热心少年,你不要从中作梗。
大D直摇头,说,要不是年纪对不上,我都怀疑他是你私生子。
bill噗得一口喷出冻奶茶,一手去摸餐巾纸。
毓泰连忙过来,及时递上一沓。
吃过午饭,bill和大D这段时间连轴转,一个索性躺在桌上睡觉,bill则是靠着墙,坐在地上睡着。
睡醒的时候,是黄昏满屋。
bill揉了揉眼,发现是毓泰坐在自己的身边。
毓泰见他醒了,便问,“我去叫醒大D哥,吃过晚饭再忙?”
bill点点头。
毓泰便起身。
少年一走,bill便被阳光一晃,抬起手来遮了遮,又觉得阳光炽热,即便是黄昏,也带着逼人暑气,但为什么自己睡的时候不觉得?午后阳光应该更强才是。
bill抬眼去看毓泰。
毓泰在叫大D起床,背对bill。
少年人穿着浅灰T恤,而背脊是明显一大片深色汗迹。
bill看着自己方才坐的位置,西晒仍强。
毓泰走到楼下去买烧鹅饭,看见有卖清凉五花茶,忍不住咽口口水,买了一杯,一口气喝下一大半,擦了擦嘴,才觉得稍解暑热。
“中暑都会死人的。”
毓泰吓一跳,转身过去,看见了bill。
bill抬起手就要摸毓泰的额头。
毓泰下意识退后一步。
bill的手落空,皱眉看毓泰。
毓泰讪讪,“我没事啊……我没事的。”
bill看着毓泰,叹了一口气。
他当然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这样对自己。
bill看着毓泰。
黄昏渐深,街灯渐亮。
长街长,人声喧闹。
城市的烟与火,灯海的尘与埃。
毓泰垂下眼,烟火黯然,尘埃着陆。
bill自问,难道从来没有怪过他。
当然怪过。
而自己,不是耿耿于怀的性格。过去了就是过去。血肉都成尘埃,还有什么放不低。
“毓泰,”bill说,“不用喜欢我。”
毓泰低低的,“嗯。”
bill盯着少年,“我讲真的。”
毓泰说,“……我没有喜欢你。崇拜啫嘛。崇拜都不可以吗。”
bill失笑,伸手揉一揉毓泰的头发,“傻咁。”
口是心非的少年。
痴心不改的少年。
总是跟在自己身后,寸步不敢离开的少年。
酒吧分店开张那一天。
bill一身酒红色西服,平头加钻石耳钉,又嚣张又出色。
大D说他是生招牌,倒是真没有说错。八方眼风,谁不吸引。
吉时到,放过鞭炮,舞过狮,bill拿着毛笔饱蘸浓墨点睛。
门前花篮排了十米长,旧雨新知呼啦啦涌进来,要多热闹有多热闹。
bill眼一扫,毓泰竟没有来。
bill有些奇怪,知他平日要上课,特地在吉日里选了个周末。毓泰怎么可能不来?
一直到晚上关门,都不见毓泰出现。
bill总觉得不对劲,和大D盘账对红包的时候,有意无意的提了句。
大D随口说,“噢,九成约会去了。”
bill失笑,“约会?约乜会?跟周公啊?”
大D说,“你不要这样说,怎么都是你私生子,有你这个老豆,当然继承你的衣钵威风。”
bill越想越好笑,“得了得了,我明天问他。”
大D说,“真的,我都见过他的男朋友。”
bill的笑容浅了浅,“……你见过?”bill沉默片刻,笑了笑,“可能是同学。”
“同学?”大D不服气,“你摆明不相信我,但是同学会打啵?我亲眼见到的。”
毓泰走上楼。楼梯间的声控灯又坏了,他习惯的摸黑拿出钥匙,开门进屋,正要顺手关门。忽的黑暗中,有人伸出手来一把撑住门。
毓泰吓一跳,但看见是bill,便松了口气,“你怎么来了?”
bill推开毓泰进屋,打开灯,没有其他人。
他在沙发坐下,搁起一条腿,点烟,但是不说话。
毓泰知道这是bill心情不好的表现,便先走去厨房,热了一瓶牛奶,准备一杯纯红茶,混了英式红茶,再端出去。
毓泰一直克勤克俭,原本除了白开水没有其他饮料。但后来和bill熟悉了,bill有时候心情不好,因为生意,因为私人感情,就会会像今天这样突然上门,毓泰也就慢慢学会了怎么哄他开心,慢慢的准备起了这样那样的零碎东西。
bill看着红茶,没有接。
毓泰心中更奇怪,看来今天的心情是很不好,但今天明明开业,难道有人闹场子?
bill抽了口烟, 说,“今天怎么回事。”
毓泰愕然,“啊?”
bill说,“你怎么没来?”
“噢,”毓泰回答,“我……我有点事。”
bill说,“有事?乜事?”
毓泰将红茶放在桌上,小心问,“bill哥,今天……出了什么事么?”
bill再抽一口,靠住沙发。
那张沙发又薄又硬,坐得一点都不舒服。
他看着毓泰。
这少年忙成这样,穷成这样。每一天除了上课和打工,就是绕着自己,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拍拖?
越想,越觉得大D说的话无稽。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,居然信了大D那把口。
bill的神态略微柔和了一次,拿起红茶,喝了一口,“没事,和大D争执了两句。”
毓泰了然,说,“今天开张怎么样?”
bill说,“几风光,几威风,你怪你自己,这么大的场面,是你自己不来。”
毓泰挠挠头,“我有事嘛。”
这时候,响起手机铃声。
bill看着毓泰拿出手机。
诧异,他什么时候买的新手机?自己为什么不知道?
毓泰看见来电号码,犹豫了一下,起身走到一旁接听。
但房间就那么一点点大。
想听不到,都办不到。
“……喂,啊,我到家了……好啊,明天见。”毓泰唇角染上淡淡笑意,又说了一遍再见,才挂断电话。
bill看着烟头的一点火光,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。
毓泰不抽烟,不喝红茶。
这一切,都是为了自己,专门准备的。
bill说,“谁。”
毓泰抱歉的笑一笑,“是我朋友。对了,跟大D哥是因为……”
bill问,“什么样的朋友。”
毓泰一怔,“……bill哥?”
bill的神情近乎冷酷,说“我在问你话。”
毓泰的嘴唇动了一动,又闭上。
bill看着毓泰,看了片刻,忽然笑了一下,“大D跟我说,看到你交男朋友了。”
毓泰的手指微微一颤,不由得握成拳。
bill抽出第二支烟,点着打火机,说,“他这个人,真是没一句话能当真,明天你去当面告诉他,是他看错……”
“……是。”毓泰的声音极低,“……是真的。”
打火机的火苗一窜。
火光映在bill的眼底。
他熄掉打火机,捏着烟,手指一点点用力,烟身一点点绽破。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毓泰垂着头,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bill笑了一下,猛地扔掉被揉碎的烟,霍然起身,“对不起什么?!”
毓泰没有防备,被吓到,身子一震。
bill跨过桌子,一把揪住毓泰的领子。
毓泰的喉咙一窒,险些喘不上气,“bill哥……!”
bill眼神阴鸷,“我问你,你答啊,你对不起什么!?”
毓泰想掰开bill的手,“我应该……应该先跟你说的……”
“说什么?说你现在有对象了,是不是?”
毓泰艰难的发出声音,说,“对不起……”
对不起。
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对不起?
他有没有对象,跟自己有什么关系?
一个小alpha,又穷,又是学生仔,对自己来说充其量就是一个方便好用的免费劳动力。
他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说对不起?!
bill盯着毓泰,忽然说,“我想起一件事。”
“再过几个月,那场手术,也快两年了。”
毓泰的面色猛地惨白!
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,却也是最深,最狠的一刀。
看着毓泰脸上流露出来的痛苦之色,bill才觉得快意,猛地松开手。
毓泰捂住喉咙,剧烈咳嗽,咳到弯下腰。
bill捏着毓泰下巴,硬生生的抬起脸来。
毓泰的眼中有咳出来的泪光。
bill说,“手机。”
毓泰握紧手机。
bill伸手,硬是掰开手,拿出手机,翻到最新的来电号码,看着号码,再看着毓泰。
bill伸手,删除通讯录里的那一个number。
然后松开手,手机跌落在地。
“明天,”bill说,“跟他分手。”
毓泰咬紧唇。
bill的语气有一丝刻意的耐心,“听见没有?”
毓泰开口,嗓音沙哑,“……bill哥,当初是我错,我对不起你,无论你要我做什么,我都……”
bill打断,反而问,“周末有没有空?”
毓泰茫然的看着bill。
bill看着毓泰,牵动嘴角,露出冰冷的弧度,说,“忘了告诉你,我给孩子立过牌位,周末有空,一起去上柱香。”
少年的脸上,一瞬间,失去所有血色。
bill甩门出去。
一步步走下阶梯。
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。
前方与后路,尽是昏暗。
屋内,桌上放着一杯冰冷的红茶。
茶水冷了,便是又苦又涩。
少年坐在沙发上,把脸深深埋在掌中。
他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。
只是,这个代价,或许根本不是一种弥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