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18.3】
年轻人没有回答。
总裁看那年轻人,只觉得一如往常,但又有一些,不同往常,“……阿峰?”
阿峰的目光落在总裁的脸上,说,“我……有点意外。之前完全没听你提过。”
总裁说,“原本想等确定了之后再告诉你。”
阿峰沉默片刻,说,“你是不是怕我生气?”
总裁欲言又止。
不得不承认,确然如阿峰所说。
平常的孩子对父母尚有独占眷恋之心,何况是阿峰。
阿峰重新拿起文件,一页一页的看,看得很仔细。
总裁有些尴尬。
那文件上都是自己的信息资料,从某一种方面,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‘一丝不挂’。
他从阿峰手中抽走了文件。
阿峰看着被抽走的文件,倒也没说什么,只是可怜巴巴的叹了口气。
总裁反而有些不安了,“……阿峰?”
阿峰垂着眼,浓眉略微有些耷拉,又可怜,又委屈,说,“没事,我不问,你也不用告诉我,反正我什么都不用知道。”
总裁自然看出了他是故意的,好气好笑,又有点心疼,“胡说什么。”
阿峰说,“本来就是。”
说罢,转身去厨房。
总裁跟着过去。
阿峰搬了椅子过来,又洗干净了手,坐下包饺子。
他手势娴熟,两手一捏就是一个饺子。
总裁找话说,“包的不错。”
阿峰头也不抬,“以前打过工。”
总裁想去看他神色,阿峰就扭个身,避开视线,继续去包。
总裁没办法了。
能有什么办法。
心里叹口气。
儿女都是前世债。
把声音放得柔和再柔和,“阿峰,是我错了。”
阿峰的手顿了顿。
总裁再说,“我该早一些跟你说这件事,其实,我一直想跟你说的。”
阿峰这才肯扭过身来,嘀咕,“……对方是谁,找好了没有。”
总裁失笑,“还没有。”
阿峰说,“要求别太高,也别太低。”
总裁在阿峰身边坐下,看着这年轻人。
年轻人垂着头,面颊气鼓鼓的。
总裁看着,就忍不住笑。
年轻人飞快瞪他一眼,仿佛在说,‘你还笑’。
总裁说,“真的没有去找,这次只是我去体检,看一下身体各项指标。”
阿峰停下包饺子,叹了口气,说,“明天我们一起出门。”
总裁目光询问。
阿峰说,“我走之前,把事情该办的都办了,该准备的,都准备好。”
总裁更疑惑。
办什么?
准备什么?
次日一大早,阿峰拖着总裁出门。
先去的是妇幼医院。
阿峰前一天晚上上网查了一堆资料,准备工作充分,见到了医生,便一个一个问。
医生接待这两位VIP客人,自然回答得巨细靡遗。
病房历来紧张,就算是阿峰想定的SVIP级别,也要至少提前三个月。
他问了一堆注意事项,又详细记下来。
应该是当事人,但俨然已成陪衬的总裁,已经一脸懵。
出了医院,又去商场。
阿峰推着手推车,看在同样是前一页写的清单,去找婴儿床,去找爬爬榻,还有纸尿布,还有……
总裁及时拉住手推车。
阿峰回头看总裁,“怎么了?”
总裁看了眼阿峰手里的长长纸卷,叹了口气,“这些东西,慢慢准备也来得及。”
阿峰继续往前推手推车,看见架子上的一盒智力开发玩具,停下脚步拿到手里看了看,想找包装盒上有没有写适合的儿童年龄。
“我去英国之前,”阿峰把玩具放进手推车里,“能准备多少,就准备多少。”
总裁一怔,看着阿峰的背影。
阿峰推着手推车往前走,不一会儿,总裁便走了上来。
两人并肩走着。
直到阿峰被一盒遥控车吸引,停下脚步。
总裁伸手,拿了两盒下来。
阿峰提醒,“那两个型号一样,买一个就行了。”
“买两个。”
阿峰不解。
总裁把盒放进购物车,看了一眼阿峰,眼里含着笑,说,“还有一个,给你。”
阿峰撇撇嘴,推着手推车,走在总裁的身边,小声说,“诶。”
总裁歪了歪头,示意在听。
阿峰说,“你要给我,那得买个真的。”
总裁说,“等你去了英国,我要看你的成绩单,成绩好,才有车。”
阿峰哼了一声,嘀咕小气。
到了奶瓶奶嘴专区。
两个大男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。
这个保温性和那个保温性有什么区别?
奶嘴要买多大?为什么每个大小都不一样?
奶瓶是要透明的好,还是不透明的更安全?
阿峰只能求助店员。
店员耐心给了一堆建议。
总裁努力听,但还是有些茫然,最后拿着满手的瓶瓶嘴嘴,看着阿峰,那眼神的意思是,要不,我们……全买算了?
阿峰用眼神坚决的回答,不行!
总裁只好继续盯着那些瓶瓶嘴嘴,希望它们作为一个成熟的瓶和嘴,可以主动跳出来自我介绍能工优劣。
阿峰其实已经差不多明白了,但很想再看一会儿总裁发愁的样子,便拉着店员走开些,忍住笑来看那个一向冷静自制的男人坐困愁城。
店员在刚刚和阿峰的交谈之中,已经对这年轻人印象颇好。
毕竟,博取一个人的好感,对这个年轻人而言,曾经是谋生技巧。
店员笑着说,我们这几天搞会员卡的活动,以后可以打八八折。
阿峰随口说,好啊,我办一张。
店员说,稍后我带您去柜台填一下信息,对了,那位是……?
极为短暂。
阿峰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,但很快笑容重回。
那个人是谁。
是父亲。
是朋友。
是仇恨。
唯独不可能是爱人。
当时,自己担心总裁会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。自己苦心布局,不能功亏一篑。所以匆匆发难。
在酒吧里,假装被人下了药。诱他主动献身,再告诉他,自己的真正身份。
那时候,觉得很痛快。终于报了仇,终于发泄怒火。
但此刻,恨自己为什么不再等一等。
为什么不再拖一拖。
拖到他被自己标记,被自己搞到怀孕,拖到他有了自己的孩子。他就算知道了真相,也不能离开自己。
又或者,拖一辈子,瞒一辈子。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他的孩子。
只会把自己当做是一个单纯的,恋慕他的年轻人。
年龄差了几岁,他不会在意。
他们会是一对爱侣。
他被自己拥抱的时候,不会流露屈辱神情。
自己拥抱他,亲吻他,也都是天经地义。不需要逼迫,不需要强迫。
他会因为自己的抚摸和亲吻而感到快乐。
就像第一次。
就像唯一的那一次、
他会毫不掩饰身体的反应,会喘息,会搂住自己的脖子,主动打开双膝,允许自己去吻他。
如果再晚一点点。
如果,他不是他的孩子。
阿峰看着医院的检查书。
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。
大方,得体,有一点抱怨,可以发一些小脾气。
我会乖巧,我会听话,我会懂事,我会让你放心。
你要我欢喜,我就欢喜。
你要我顺从,我就顺从。
我会扮演你心中的‘孩子’应该有的样子。
你要我是你的孩子。
我就是。
我去国外,我改换身份。
我没有出生的日期。
我没有过去。
我只有你给予我的一切。
然后,我会演下去。一直演下去。
你会再有第二个孩子,但那又如何。它不可能取代我的位置。
它还是一团血肉,我就已经陪伴在你的身边。
它出生,成长,成为一个人,那又如何。
在你眼中的,只又我。
在你的心中,依然是我最重要。
夜幕降临。
阿峰站露台,看着夜色。
举目所及的大楼鳞次栉比,冰冷而陌生。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背后或许都有爱憎别离,都有生老病死。
但没有一扇与自己有关。
总裁来到他的身边,抽出一根烟来点上。
阿峰有点诧异,第一次看他抽烟。
细长烟身衔在薄唇之间。
烟散出去,像是又浓又薄的夜雾。
总裁递了根烟给阿峰。
阿峰愣了一下,连忙推拒。
总裁笑了笑,说,没关系的,你是大人了。
阿峰有点不服气的说,我一直都是。
总裁伸手过去,揉了揉阿峰的头,“对不起。”
阿峰不解,,“……?”
总裁说,“你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就应该在。”
阿峰沉默片刻,说,“现在你在,就很好。”
总裁闻言,注视阿峰,凝视良久,唇角泛出微微的笑。
一支烟抽完了,便碾熄在烟灰缸里。
过滤嘴有湿润痕迹。
被他的双唇含过。
总裁回过头,见到阿峰的目光,便笑一笑,“刚才给你,你不要,现在没了。”
阿峰仓促的笑了笑,说,“……对了,你喜欢男孩,还是女孩。”
总裁有点诧异阿峰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,但回答,“都可以。”
阿峰说,“我喜欢女孩。”
总裁问,“嗯?为什么?”
阿峰说,“不想要弟弟。”
总裁失笑,又听到阿峰亲口说弟弟,心中越发柔情涌动,握住了阿峰的手,说,“好。”
阿峰问,“好什么。”
总裁说,“答应你,给你一个妹妹。”
心脏猛地怦然。
血液冲击耳膜或者其他地方。
阿峰握紧拳。
指尖刺入掌心。
万千灯火之后,合法,不合法,合情,不合情。任何人都可以相拥。
唯独自己,拥抱不到。
去英国之前,阿峰坚持要求,陪总裁去做了最后一次体检。
医生说的还是那些话,各项身体指标虽然不是最优,但也不妨碍受孕。
阿峰在心里冷哼,自己是怎么出生的,那个小的也会怎么出生。他有把握说服总裁放弃以Omega的身体进行繁衍,不管是体外受精,或者是人工代孕,反正只是要个孩子,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解决。
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那具身体。
体检结束,两人往外走去。
阿峰提议晚上吃烤肉。
总裁皱一皱眉,不答应。说,我年纪大了,不能跟你吃那些油腻的。
阿峰嘀咕,动不动就说年纪大,哪里大……
总裁抬手要拍他的后脑勺。
阿峰连忙避开。
晚饭时候,一张桌子,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。一边是阿峰的烤肉,一边是总裁的鸡胸沙拉。
深夜。
总裁靠在床头,思忖片刻,拿起手机,拨出号码。
朋友很快接起电话。
总裁说,“人,找好了么。”
朋友说,“人选都有,但你……决定了么?”
总裁揉着额角,半晌道,“你上次也听到医生是怎么说的,如果人工,可能会影响婴儿。”
朋友踌躇,“那么……”
总裁,“帮我安排,自然受孕吧。”
朋友说,“你考虑清楚了?”
总裁简短的说,“嗯。”
朋友便道,“那么,明天,我安排好了,再给你具体的时间和地点。”
总裁答应,又想起一事,“对了,有没有办法确认胎儿的性别?最好是女孩。”
朋友一头雾水,“……啊?”
次日一早。
阿峰准备了三明治和热牛奶,端上桌。
总裁拉开椅子,正要坐下,却看见阿峰一身西装革履,随口问,“今天有会?”
阿峰嗯了一声,“有个投资项目竞讲。”
总裁端详,招手把阿峰叫到了跟前,伸手替他正了正领带,说,“我今天有事,很晚回来,别等我了。”
阿峰看着近在咫尺的,专注的给自己打领带的总裁。不由得微笑,面颊泛起酒窝,柔声说,“好。”